"啪"的一声，体检表被拍在桌上，军医的圆珠笔在"不合格"三个字上戳出个窟窿。"鼻梁歪了，下一个。"李小军站在县武装部的走廊上，耳朵嗡嗡响，手里的体检单捏成了咸菜疙瘩。这已经是第二次了，去年也是这个戴眼镜的军医，也是这句话。他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，雨水把征兵海报上的许三多淋成了大花脸。

那年头当兵体检卡得严，差一毫米都不行。李小军的鼻梁是十岁那年爬树摔的，歪得不明显，可军医的眼睛比游标卡尺还毒。他娘劝他认命："儿啊，运输公司老王家的儿子一个月能挣八百多，咱不眼红那身军装。"李小军没吭声，把《士兵突击》的碟片塞进影碟机，许三多正在新兵连挨训，他看着看着就乐了："这怂样还不如俺呢！"

转机来得比电视剧还邪乎。那天下着瓢泼大雨，李小军在体育场跑得像个落汤鸡。穿雨衣的孙连长跟了他两圈，突然开口："小子，当兵的材料跑这儿糟践？"李小军抹了把脸："体检卡在鼻子上。"孙连长笑得像拉枪栓："老子带过的兵里，有个兔唇的现在当特种兵了，你说鼻子算个球？"第二天补检时，眼镜军医的圆珠笔在表格上悬了半天，孙连长就说了句："战场上子弹还挑人鼻子打？"

新兵连的日子比老家的辣椒还呛人。东北来的王班长嗓门比扩音器还大："李小军！你叠的是花卷还是被子？"全班哄笑的时候，上海大学生张明偷偷递来块巧克力。这戴眼镜的书呆子意外地扛造，匍匐前进时膝盖磨得血呼啦擦都不吱声。夜里站岗他俩蹲在岗亭里啃方便面，张明突然说："俺爸说当兵能把书呆子炼成人。"李小军乐得泡面汤喷出来："那你得感谢俺，要不是俺教你叠豆腐块......"

侦察班选拔那天，孙连长在单杠边上转悠："李小军，知道为啥选你不？"他正做着引体向上，憋得脸红脖子粗："报...报告...因为俺...鼻梁歪得...有特色？"全连笑炸了锅。后来才明白，侦察兵要的就是这股驴劲儿——有回野外生存训练，他们在泥地里爬了三天，最后炊事班长老马都认不出这堆"泥猴子"是谁带的兵。

二十年过去，当年的新兵蛋子成了李连长。有次体检遇到个左腿短一厘米的小伙子，医务科长直摇头。李小军想起当年孙连长的话，抓过体检表唰唰签字："知道不？美军海豹突击队有个独眼狙击手，千米外能打中硬币。"小战士眼泪唰就下来了，立正敬礼时短的那条腿抖得像筛糠。

现在营区条件好了，空调房里新兵们再不用半夜偷泡面。有回查寝看见个小战士偷偷给家里写信："娘，班长比你还啰嗦......"李小军假装没看见，转身从柜子里摸出包辣条扔过去。窗外飘来《强军战歌》，调儿都跑到了姥姥家，他听着听着就笑了——当年要没那场雨，这会儿他可能正开着卡车在国道上骂娘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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